豪门怨女录：爱上一个人渣

我这个人是爱附庸风雅的，闲下来也喜欢读读诗词，有朋友了解这个爱好，有一次特意转给我一首诗。

这首诗叫《暮年》，作者标明是杜甫，“你我暮年，闲坐庭院。云卷云舒听雨声，星密星稀赏月影。花开花落忆江南，你话往时，我画往事。愿有岁月可回首，且以深情共白头。”

朋友说：“看看，写得真好，杜甫好有情调。”

我说：“狗屁，这诗打眼一看就是伪造，杜甫会写诗，不会调情。”

 01 

说实话，诗词韵律那些东西我是不太懂的，但看得多了，明白一条最基本的道理：凡是好诗，里面蕴藏的意思一定是悲凉的。无论是颠沛流离的诗圣杜甫，还是豪放不羁的诗仙李白。

杜甫的诗就不用说了，他这一生就像那首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：俄顷风定云墨色，秋天漠漠向昏黑。基调就是昏黑和悲凉的。

李白，貌似很豪放，想得开，其实细细读来，豪放里面也是悲凉。

“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。举头望明月，低头思故乡。”

这首三岁孩子就能背诵的诗，看似很雅致，其实写这首诗的时候，李白正隔离在异乡，夜里睡不着觉，旁边又没个人说话，孤独寂寞，只能抬头望望明月，低头想家里妈妈烧的红烧肉。

“仰天大笑出门去，我辈岂是蓬蒿人。”

这一句看来是够狂妄，我年少的时候，也喜欢用这一句来展现自己的狂妄。但李白写这首诗的时候，已经四十二岁了，他收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，大喜过望，觉得自己终于得志了。

这一刻大喜之前，是四十二年的苦苦等待。

这一刻大喜之后，是在宫里混了不到两年，就被赶了出去，继续流落江湖。

这一刻的大喜，就像一个老光棍好不容易找来个媳妇，洞房花烛夜，一口气挥洒出憋了四十多年的积蓄。

李白喜欢喝酒，每次喝酒都要大醉。为什么要醉？是因为醉了之后，晕晕乎乎中，朦朦胧胧里，才觉得自己是个人物。于是挥毫泼墨，洋洋洒洒写出诗篇。

这就像某些爱发酒疯的人，半斤黄汤下肚，又唱又跳，敢于对着老婆大吼，勇于冲着领导放屁。这样的人，一旦酒醒了，通常是老老实实，这一巴掌扇过去，那半边脸凑上来。

诗圣诗仙均是悲凉和凄苦，另一位“诗魔”白居易就更不用说了，他的名篇《琵琶行》、《长恨歌》、《卖炭翁》，优美的辞藻里，饱含着的是人生负能量。

“卖炭得钱何所营？身上衣裳口中食。”

“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识！”

“天长地久有时尽，此恨绵绵无绝期。”

唯有落魄，唯有沦落天涯，唯有绵绵无尽的恨，才能够打动人、感染人，让人读来一声长叹，原来人生皆苦。

哪怕以闲适和情趣自居，被认为最是宁静淡泊的王维，官当得挺大的，一辈子也算顺顺利利，富贵荣华满身。但是他最好的诗，也是来自他的失意。

“独坐幽篁里，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人不知，明月来相照。”

安禄山打过来，他没跑了，勉强投降了，心里惶恐，日夜不宁。跑进山里，独自坐着，弹弹琴，放开喉咙喊两嗓子。深林寂静，没有回应，唯明月当头。

看到了吧，大诗人，好作品，透出的多是人生悲凉和凄苦。

我不是说人生得意的时候就写不出诗来，也可以写，比如乾隆老佛爷一生就写了4万多首诗。作为“十全老人”，他是够得意的，所以这四万多首里面没一句是好诗。

反倒是他宠幸的和珅，被抄家投入大牢后，在等待上吊的间隙，吟出了一首佳作：

“五十年来幻梦真，今朝撒手谢红尘。他日水泛含龙日，认取香烟是后身。”

和珅才华了了，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，悲凉无以复加，怎么能够灵光显现，留下一首还不错的诗流传后世。

一直到和珅的时代，这仍然是惯例。容易流传于世，能让人口口相传的诗句，多是饱含着悲凉和凄苦。就像厚厚一部《红楼梦》，里面那么多首诗，让人印象最深刻流传最广的，仍然是黛玉悲到极致的《葬花词》。

但是，时代不同了。

当那首标明杜甫的《暮年》流传于网络，当“你话往时，我画往事；愿有岁月可回首，且以深情共白头”这种甜甜腻腻的句子铺满在朋友圈，我突然明白，为什么这个时代渣男渣女横行。

 02 

“嘴里全是甜言蜜语。”被渣男欺骗过的女士，常会总结出这么一句。

“口中没一句真话。”被渣女带入坑的男子，也常会冒出如此一句。

甜言蜜语也是分层次的。

“你好美啊，你好有才啊。”是个人就会说。

“你这一皱眉，像林黛玉；你的一颦一笑，夜夜荡漾在我的梦里。梦醒之后很潮湿。”初中生的小纸条就可以这样写出。

而再上一个层次，要展现出有文化高层次的甜言蜜语，那就得用诗词了。

但老祖宗那些好诗好词，基调多是悲凉和凄苦，用来谈情说爱，用来装饰幸福和甜蜜，并不太恰当。

所以，一定要把调子转过来，把那些诗词里的悲凉抹掉，用力解释出满满的幸福。

董卿女士主持的《诗词大会》，正是起到了这个作用。

无论诗句里饱含着何种的悲凉和凄苦，只要董卿来解释，那就是沉醉、喜悦、振奋。

“黄鹤一去不复返，白云千载空悠悠。”明明后面跟着的是“ 日暮乡关何处是？烟波江上使人愁”，展现了诗人生不逢时无处安放的哀愁。

董卿却说，从岳阳楼到黄鹤楼，从滕王阁到蓬莱阁，大好河山处处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。

“双鬓多年作雪，寸心至死如丹。”明明是陆游人到暮年，借酒浇愁，贫困落魄中残存的一个可怜念头。

董卿却把它用作励志， 激励人们奋勇向前，不负岁月，不负时代。

当选手朗诵杜甫的《春夜喜雨》，董卿不去解读这首诗的背景，是杜甫流落到成都，由一个文人、官员转成农夫，像农民一样种田种菜，期盼干旱的季节来一场春雨，不然就要颗粒无收饿肚子。

她话锋一转，念出了莫名其妙的一段词：“当时的我是何等的温柔，我把花瓣洒在你的发间，当你离开，我的心不会变凉，想起你，就如同读到最心爱的文字，那般欢畅。”

好美，好有才，话音一落，掌声雷动。

类似的场景比比皆是，就像古人常常在告别时写诗，诗句里含着的是“恋恋不舍和道不尽的愁绪”，因为古代交通不便，此次的告别，可能就是永别；此时的好朋友，可能这辈子就见不到了，天地虽大，再难觅知己。

但在董卿的口中，仍然是美好和励志。

“告别不是遗忘，而是转身；告别不是放弃，而是开始。”

我知道这样的话语让很多的观众喜欢，数以亿计，他们争相把董卿称作才女，把董卿的诗词大会看成是沐浴传统文化的好节目，并掀起了一股人人爱诗词、人人转诗词的热潮。

所以朋友圈里，才出现了杜甫的《暮年》：云卷云舒听雨声，星密星稀赏月影。你话往时，我画往事。

我觉得，把老祖宗的呕心之作粉饰成甜言蜜语，是对老祖宗的不敬。把古诗词里对生命入木三分的刻画，装点成唧唧歪歪的岁月静好，是促进了渣男渣女的横行。

 03 

这倒不是找茬批评董小姐，她的才华是显而易见的。只是人的话语，跟随着人的境遇。

许多人夸她在《诗词大会》里表现得太好了，我看未必。因为主持那档节目的时候，正是她人生得意之时：儿子呱呱坠地，老公身家百亿，她是电视台的一姐，风头无人能及。

就像十全老人乾隆帝拼尽一生也写不出好诗。人生得意，是难有好作品的，是吟诵不出能真正打动人心的句子的，这是规律。

只有失意了，寥落了，感受着悲凉和凄苦，才能言由心生，写出真正的诗意。

时间来到2020年，诗词大会进行到第五季的时候，主持人突然换了，不再是董卿小姐。主持人的撤换，伴随着的是董卿老公的运势逆转，他精心打造的根植于上海的“览海系”，突然不行了。

地产项目被叫停，寿险公司盈转亏，上市平台览海医疗由于亏损和主营业务收入不足1亿，被冠以“*ST”，面临退市。

老公的生意，自然与董卿小姐没什么关系；但老公的风言风语，还是会传到她的耳朵里。尤其是坊间传闻，老公的转折点，其实落脚于2020年4月的一则消息，那位胖乎乎的发迹于上海的孙副部长被调查，貌似互相很有关系。

胖乎乎的孙副部长，仕途起点是在上海卫生局当处长，属于医疗卫生系统的干将。董老公的览海系，正是布局于医疗产业，2015年通过收购中海海盛借壳上市。

那笔收购在当年就很可疑，中海海盛本是国企，主营业务是航运，他以30亿元的价格收购完成，却又迅速把其中的航运资产作价约15亿卖回给了原股东。这一来一回的差价15亿，会流向哪里？

虽然为上市破费了15亿，董老公往后几年的生意却是节节攀高，搞地产、挖矿、入股银行、并成为上海人寿保险的大股东。

大股东、大老板，身价很快就攀升到一百多亿。但这身价是虚的，伴随着2020年的转折，很快陷入到全面亏损。

“勇气，就是看清了现实，却依然热爱生活。”

董小姐的名句，自然激励着她老公，在逆境中仍然满怀希望，吃得胖乎乎。他仍旧在一些场合频频露面，除了头发掉得挺多，气色倒也不错。

时间来到2021年底，江湖传言，他被有关部门带走了。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，传言始终没被打破，他再也没有露面。

与之相对，那位胖乎乎的副部长倒是露面了，在电视上，小眼镜擦得透亮，头发有点散乱却是茂盛浓密，嗓音带着磁性，并一举创造了个年度热词：小海鲜。

如果你仔细看看上面两张照片，就会发现这两个上海老乡外貌着实有点像，面皮白净，胖乎乎，一看就很温暖。

这说明，一个人的审美一旦养成，很难改变。即便是优雅知性的董小姐，也很难例外。

 04 

2022年，诗词大会仍在热播，颂诗、写诗仍旧如火如荼，基调仍然是沉醉、喜悦、振奋。而主持人站立的位置，董卿仍然没有回来。

我想，如果这个时候她回来了，大概能说些不一样的话，念两句真正能打动人心的句子，因为境遇已变。

古往今来，打动人心的，是凄苦，是哀怨，是“我住长江头，君住长江尾，日日思君不见君”的痴情，而不是“你话往时，我画往事，花开花落忆江南”的渣女渣男。

“嘴里全是甜言蜜语”，““口中没一句真话”，除了这样的大白话之外，怎样更准确地定义“渣”？

上面给出了定义，就在对那位胖乎乎副部长的判词里：“品质极为恶劣，观念极度扭曲，毫无道德底线，从未真正树立理想信念。”

看看这用词，极为......毫无......从未......电视机前的小姐姐们，人生如斯，千万别爱上这种人渣。